關于答復安徽省靈璧石協會維權來函的公開信
時間:2019-10-28 來源:上海市觀賞石協會 作者:海上石語 點擊數:
上海市觀賞石協會
2019.10.26
《 石 緣 》
(上海市觀賞石協會公開信原文)
靈璧千年地位流變
俞瑩
(一)
靈璧石進入文人賞玩視野,無疑是在宋朝開始。
說起靈璧石在宋代的地位,人們往往大多引用宋代詩人方巖的一首詩:“靈璧一石天下奇,聲如青銅色如玉”。其實這是一個誤傳,宋代沒有方巖這個詩人,《全宋詩》也沒有收錄這首詩。
這首詩的真正出處,應該是南宋詩人戴復古《靈壁石歌為方巖王侍郎作》:
靈壁一峰天下奇,體勢雄偉身巍巍,巨靈怒拗天柱擲。
平地蒼龍驤首尾,兩片黑云腰夾之。
聲如青銅色碧玉,秀潤四時嵐翠濕。
乾坤所寶落世間,鬼神上訴天公泣。
謂有非常人,致此非常物。
可磨斫賊劍,可倚擊奸笏。
可祝不老年。可比至剛德。
自從突兀在眼前,溪山日夜生顏色。
君不見杭州風流白使君,雅愛天竺雙云根。
又不見奇章公家太湖碧,高下品題分甲乙。
二公名與石不磨,今到方巖有靈壁。
我來欲作靈壁歌,擊石一唱三摩挲。
秋風蕭蕭淮水波,中分南北橫干戈。
胡塵埋沒漢山河,泗濱靈壁今如何。
安得此石來巖阿,郁然盤礴中原氣,對此令人感慨多。
戴復古(1167-約1248年),字式之,常居南塘石屏山,故自號石屏、石屏樵隱,天臺黃巖(今屬浙江臺州)人,南宋著名江湖詩派詩人,曾從陸游學詩。
“方巖王侍郎”,方巖是地望(今屬浙江溫嶺),王侍郎是指王居安(約1167-1232),字資道,黃巖人。原籍方巖,南宋淳熙十四年(1187)進士,曾任工部侍郎、福州知府、龍圖閣直學士等職,著有《方巖集》。王居安也有石癖,他在《考試當涂次池陽崎嶇山行石多可愛因用袁席之韻》詩中提到:“平生愛奇石,如見古君子。”
類似戴復古這首詠贊靈璧石的詩,其實在宋詩(《全宋詩》)中遠遠少于詠贊英石之詩。盡管在這首詩之前,已經有《云林石譜》問世了。
南宋杜綰《云林石譜》可以說是古代首部專門的巖石礦物著作,涉及沉積巖、變質巖中的多種巖石。“是書匯載石品凡一百一十有六(其中,青州石、登州石、韶石、鐘乳石等有兩處提及),各具出產之地采取之法,詳其形狀、色澤而第其高下,然如端溪之類兼及硯材,浮光之類兼及器用之材,不但譜假山清玩也”。(《四庫全書》前言)。其中還包括不可移動的自然景觀石,還記述了箭鏃石、白馬寺石兩種石質文物。《云林石譜》雖然收錄了百余種石品,卻也有遺珠之憾,包括當時已經開發的浙江青田石、福建壽山石等均未收錄。
《云林石譜》之中,靈璧石排在第一,這也被許多人認為靈璧石為百石之首的最早出處。其實,杜綰在書中介紹的所有石種,幾乎都不涉及褒貶優劣,所以,靈璧石排在第一,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不必過度解讀。從其排列石種來看,近百種石種中,前五位的分別為靈璧石、青州石、林慮石、太湖石、無為軍石,英石居然排在第十三位。
其實,在《全宋詩》中,以英石為題的詩作遠遠大于靈璧石,也是當時文人非常喜歡的石種,如果是按照石種優劣排位的話,無論如何也不能排在第十三位了。如宋代曾豐在《乙巳正越過英州買得石山》詩中提到:“吾之好石如好色,要須肌理膩且澤,真成入眼輕連璧。吾之好石如好聲,要須節奏婉且清,真成入耳輕連城”,“英石不與他石同”,“其色燦爛聲玲瓏”,云云,對于英石的聲色給予了高度評價。
值得一提的是,《云林石譜》排列第三的林慮石,在南宋詩人陸游筆下曾經排名在前(產地在今天河南安陽的林州山中),甚至排在靈璧石之前,陸游在《寄題李季章侍郎石林堂》詩中稱:“林慮靈壁名宇宙,震澤舂陵稍居后。”在《吾家舊藏奇石甚富,今無復存者,獨道石一尚置幾案間,戲作三絕句》詩中也提到:“林慮靈壁俱尤物,散落人間不復還。”可見,當時林慮石聲望之高。林慮石在宋徽宗崇寧年間才有發掘,曾作為貢品入宮,所以當時聲名鵲起。
杜綰本人應該是個鑒賞家,他對于奇石品種的鑒別、品第,得到了同時代人的認可。其中提到的“潤燥者有別,秀質者有辨”,實際上明確了奇石質地的重要性。因為所謂潤燥,是指石頭表面的光澤,俗稱包漿,這與質地的優劣密切相關。從《云林石譜》的描述來看,石質的堅與不堅,是與潤和燥相對應的,也與其所叩之聲音好壞攸關。如靈璧石“清潤,扣之鏘然有聲”,青州石“微燥,扣之有聲”,林慮石“質堅潤,扣之有聲”,太湖石“性堅而潤…扣之微有聲”,無為軍石“黑而潤…扣之有聲”,臨安石“溫潤而堅,扣之有聲”……英石“質稍潤,扣之微有聲”,其差別可謂細致入微。從其好惡來看,作者顯然喜好質地堅潤,叩之有聲的石頭。靈璧石之所以位列《云林石譜》首位,可能有這方面因素。
趙希鵠《洞天清祿集》約晚于杜綰《云林石譜》近百年,此書可以說開了文房品玩之先河,是一本文人收藏的經典讀本,比同時代的類似著作具有更體系化的收藏品類和更豐富的品鑒標準,被后世認為是文房清玩收藏的寶典。清代《四庫全書提要》稱之“其援引考證,類皆確鑿,固賞鑒家之指南也。”此書受到晚明文人學士的高度認可,在明代的刊刻和手抄廣為傳播,成為當時文人寫作效仿的榜樣,其很多論述被廣為引用。作者共列出了十個收藏門類,其中幾個品項是第一次列為收藏品類,包括怪石等被首次與其他文房類古玩書畫收藏相提并論,具有劃時代意義。
“怪石辨”列舉八個石種中,都是“怪石小而起峰,多有巖岫聳秀嵚嵌之狀,可登幾案觀玩,亦奇物也。”排列前五位的分別為靈璧石、英石、道石、融石、川石,從其內容來看,大致是按照質地優劣排名的,趙希鵠在質地上強調“潤者可愛,枯燥者不足貴也”(英石),但也并沒有明確孰優孰劣。類似“排名不分先后”的做法,如在明代林有麟《素園石譜》之中也存在,該書排列前五位的,分別為永寧石、壺中九華、小岱岳、鳳秀丹山、寶晉齋研山,也看不清楚作者的真實意圖。
值得一提的是,“怪石辨”中有“東坡小有洞天”一目,“石下作一座子,座中藏香爐,引數竅,正對巖岫間,每焚香則煙云滿岫。”此石首次提到石下置座(可能為漆木座),后來曾經歸黃庭堅收藏,明代林有麟《素園石譜》有圖繪,也是一方名人名石,但石種不詳。按照作者在介紹靈璧石時候的描述,“此石能收香,齋閣中有之,則香云終日盤旋不散,不取其有峰也。”則“東坡小有洞天”當為靈璧石也。
(二)
靈璧石真正確立其第一地位,應該是在大一統的元代。元代陸友仁《研北雜志》中記載:“鮮于伯機(鮮于樞,字伯機)論石,以太湖為第一,山石次之。”鮮于樞作為元代著名書法家,也是一位石癡,所以他的論點應該是有代表性的。他以為太湖石排列第一,山石(大多指靈璧石)其次。佚名《漁陽公石譜》(據我考辨,作者就是鮮于樞)則提到:“大概北人貴湖石,南人重靈璧,為遠物也。今車書混一,宜以湖石為第一,山石次之。”可見,在元代大一統之前,北方人愛太湖石,南方人愛靈璧石,太湖石和靈璧石兩者平分秋色。南宋佚名《百寶總珍集》中有一則“靈璧石”,指出“此物文官多愛”,說明南宋文人士大夫偏愛靈璧石。
不過,元代靈璧石地位明顯有所提升。元代孔克齊《靜齋至正直記》中有“靈璧石”一則:“靈璧石最為美玩,或小而奇峰列壑,可置幾玩者尤好。其大則盈數尺,置之花園庭幾之前,又是一段清致。諺云:‘看靈璧石之法有三:曰瘦、曰縐、曰透。’瘦者峰之銳且透也,縐者體有紋也,透者竅達內外也。凡取其色之黑而聲清者,靈璧也。”首次明確提出靈璧石“最為美玩”。這與陶宗儀《說郛》的刊印差不多同時代,其中《漁陽公石譜》提到的米芾“相石之法”(秀、瘦、皺、透;或是秀、瘦、雅、透),兩者頗為吻合,說明大一統的元代,確實已經流行瘦皺透之賞石之法,而且是源自靈璧石,只是還沒有“漏”之說。實物也有標準件。如洛陽白馬寺大雄殿元代漆夾纻十八羅漢塑像之一摩訶迦葉尊手中捧持的一方盆石,就是符合瘦、皺、透之相石法的。
關于相石法的詞匯,古代大致有瘦、皺、漏、透、秀、雅、丑等之說,其中瘦、秀、雅、丑等,都與書畫和其他藝術審美有關,其實是一種借用或是挪用,但語境有所不同。如秀字,原來有優異、美好等意,用于賞石則多指質地之優良,即南宋孔傳在《云林石譜》作序中提到的“潤燥者有別,秀質者有辨”。實際上明確了奇石質地的重要性。
唯有皺、漏、透是一種賞石鑒賞獨有的語匯。其中,“漏”之說遲至明代晚期才有出現。如書畫家董其昌《畫旨》中稱:“昔人評石之奇曰透曰漏,吾以知畫石之訣,亦盡此矣。”已經明確了漏之說,而且將漏與透相提并論了。但即使到了清代,“漏”之說似乎也沒有廣泛流行。如晚清廣東佛山藏石家梁九圖在《談石》中指出:“藏石先貴選石,其石無天然畫意者不中選,曰皺,曰瘦,曰透,昔人已有成言,乃有時化工之妙卻不在此,賞識當在風塵外也。”
(三)
到了明代,靈璧石案幾供石第一地位已經無法撼動了。晚明蘇州文人鑒賞家文震亨《長物志》“品石”篇中,首次明確指出:“石以靈璧為上,英石次之。”后世遂成定論。如清初松江文人黃圖珌也認為:“石為元章之友,曾具袍笏下拜,最是高潔賢貞之品,幾案間不可無也。以靈璧石為妙,小山但取其玲瓏,最怕其頑鈍耳。”(《看山閣閑筆》卷十二)
值得一提的是,乾隆雖然好石有癖,寫過許多詠石御制詩(以歷史名石和太湖石居多),在宮中(御花園、寧壽宮)收置有不少靈璧石,但有關靈璧石的詩作幾乎未見。有一首詩,還是與制作鐘磬的靈璧磬石有關。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御制詩《賦得泗濱浮磬》五言詩,有“行輿緣問俗,浮磬未曾歌。......玉隴恒致貢,靈璧那須科。”云云,其中提到了原來壇廟編磬一直沿用靈璧石,自從乾隆二十二年徹底平定準噶爾貴族叛亂以來,頒令新疆和闐地區每年分春秋兩季貢玉,和田玉源源不斷入宮,故改石磬為玉磬。不過,靈璧磬石制磬之習似乎并未因此中斷。如北京天壇公園收藏有一方“乾隆三十四年制”(1769年)金字楷書的“蕤賓”靈璧石磬,可證當時御苑還在用靈璧磬石制磬。
清代覆滅以后,隨著傳統文人士大夫階層沉淪消亡,代表他們這種觀念藝術的古典賞石也越來越不合時宜了——除了一批懷舊的文人和藝術家,賞石的風向標有所轉向。
美國已故“文人石”收藏家羅森布魯姆曾經認為,當代中國沒有人能真正理解“文人石”。此話雖然不無偏頗之處,但實際上說得便是如今已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傳統“文人”了。
比如,20世紀40年代,北平琉璃廠古董商趙汝珍著有《古玩指南》一書——向來被認為是古玩收藏與鑒賞的入門寶典,其中也列有“名石”一章,在描述當時玩石概況時提到:“現在好之者既鮮,而天地之精英亦遁世不顯。”“至若古人極為重視,而今日已不可見之名石,為數甚多。”云云,反映出當時玩石之風的確處于低潮。據《古玩指南》介紹,在當時“北京可得見之名石”只有五種:大理石、太湖石、英石、雨花石、孔雀石。其中靈璧石居然沒有提及,而英石“常見有石刻之人像或神佛像”,作為古代供石主要代表的靈璧石和英石居然落到如此地步,也可見在當時古典賞石的式微也是不爭的事實。
值得一提的是,四大名石之說靈璧石的排名。“四大名石”之說,一般是指太湖石、靈璧石、英石和昆石,這“四大名石”也是古典賞石審美的優秀代表。將這古代四種名石相提并論,最早見于20世紀20年代負笈求學于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的“第一代建筑師”童寯1965年撰寫的《石與疊山》一文,其中提到:“山水以文人畫為極則,最初發現山石之美者亦文人,文人不獨酷愛太湖、靈璧、英石、昆石,且于登涉覽勝之際,到處搜覓美石,筆之于書。”
至此,靈璧石千年歷程似乎走到了盡頭。正如唐代詩人王維《終南別業》有句:“行到水窮處,坐觀云起時”。改革開放以后,靈璧石迎來了新生。
靈璧石的“天下第一石”異議
宦振宏
當今石界流行的一種說法:乾隆為靈璧石御題“天下第一石”。然而,目前一些賞石學者對這一說法有疑問。這也引起了我的關注。于是我也對此進行了一些研究和梳理。我得出的結論是:
1 在中國古代歷史上沒有見到明確記載“天下第一石”這五個字。
2 歷史上也沒有乾隆御題“天下第一石”的記載。乾隆御題“天下第一石”的說法是一種傳說。
3 中國古代對石種的比較和排位,不同歷史時期結論并不相同,沒有不變的“天下第一石”。
4 靈璧石從古至今都是重要的賞石石種。在某些歷史時期或一些重要文人眼里,靈璧石確實曾是“天下第一石”。
我想進行一下反推,乾隆為靈璧石御題“天下第一石”的說法有什么依據?
我收集了一些資料,發現目前有兩個依據-
依據一:古代有不少文獻記載了靈璧石,并給予第一的評價;
依據二:有很多關于乾隆皇帝愛靈璧石,并去靈璧的傳說故事;
我想對這些依據逐一進行分析。
首先說古代的文獻記載(唐代至民國)。為了能更好地說明問題,我不僅摘錄了靈璧石,還摘錄了太湖石。因為,古代眾多石種中靈璧石與太湖石的影響極大,古代文獻記載也較多,尤其是其中還包涵了一些“第一”的評價(另一重要石種是英石,因歷代未見列其第一的記載,故未選入比較。)。
我們重點看古代的靈璧石是否是第一?是否明確說“第一”?
唐代:
中唐大詩人白居易(772年-846年)的《太湖石(一)》:
煙翠三秋色,波濤萬古痕。
削成青玉片,截斷碧云根。
風氣通巖穴,苔文護洞門。
三峰具體小,應是華山孫。
白居易《太湖石(二)》(節選):
才高八九尺,勢若千萬尋。
何乃主人意,重之如萬金。
豈伊造物者,獨能知我心。
白居易在會昌三年(843年)寫下了《太湖石記》。這是我所見中國第一篇專為一個石種(太湖石)寫下的單獨成篇的文章。記載了丞相牛僧孺酷愛太湖石。其中寫道:“石有族聚,太湖為甲。羅浮、天竺之徒次焉。今公之所嗜甲也。”這里列太湖石為甲(甲即第一),羅浮石、天竺石次之。這一觀點既代表白居易也代表牛僧孺。這是我目前所見最早的對一個石種的“第一”的評價。此處的排名沒有提到靈璧石。
中唐丞相牛僧孺(779年-848年)在《李蘇州遺太湖石奇狀絕倫因題二十韻奉呈夢得樂天》(節選):
似逢三益友,如對十年兄。
旺興添魔力,消煩破宿酲。
媲人當綺皓,視秩即公卿。
念此園林寶,還須別識精。
詩仙有劉白,為汝數逢迎。
牛僧孺官至丞相,又是牛黨首領。唐朝是詩的時代,白居易詩作為唐代的大詩人相當于當今一線明星兼網紅。此二人具有很強的代表性和風尚的引領性。他們熱愛太湖石,能在一定程度上影響那個時代,并能基本代表那個時代。
中唐著名詩人姚合(約公元779~約公元855)《買太湖石》(節選) :
我嘗游太湖,愛石青嵯峨。
氣質偶不合,如地生江河。
置之書房前,曉霧常紛羅。
碧光入四鄰,墻壁難蔽遮。
客來謂我宅,忽若巖之阿。
姚明顯說愛太湖石,愛其色青、勢嵯峨。標題還用了“買”字。
晚唐文學家陸龜蒙(?-公元881年)作《太湖石》詩(節選):
他山豈無石,厥狀皆可薦。
所奇者嵌崆,所尚者蔥蒨。
旁穿參洞穴,內竅均環釧。
刻削九琳窗,玲瓏五明扇。
新雕碧霞段,旋破秋天片。
無力置池塘,臨風只流眄。
詩中陸龜蒙對太湖石的評價很高。
晚唐文學家皮日休(生于公元834至839年間,卒于公元902年以后)作《太湖石》(節選):
乃是天詭怪,信非人功夫。
白丁一云取,難甚網珊瑚。
厥狀復若何,鬼工不可圖。
通侯一以眄,貴卻驪龍珠。
厚賜以賝贐,遠去窮京都。
賞玩若稱意,爵祿行斯須。
茍有王佐士,崛起于太湖。
試問欲西笑,得如茲石無。
其中的“乃是天詭怪,信非人功夫。厥狀復若何,鬼工不可圖。”評價也甚高。
晚唐詩人吳融(850-903)在《太湖石歌》(節選):
何必豪家甲第里,玉闌干畔爭光輝。
一朝荊棘忽流落,何異綺羅云雨飛。
“甲第”可以指豪門宅地,與前面的“豪家”構成同義復詞,說明在唐末的豪宅中太湖石可以與旁邊的“玉闌干”一爭光輝。另外,“甲第”還可以指“第一等”的意思。如果這樣,那么太湖石還是豪宅里的第一等的東西。無論作何種解釋,太湖石都是豪宅里的尤物,備受追捧。
晚唐著名詩人王貞白(公元875年—公元958年)《依韻和幹公題庭中太湖石二首》(節選):
山立只盈尋,高奇藥圃陰。
風濤打欲碎,巖穴蟄方深
這里很明確,到唐末,太湖石依然放在“庭中”這樣重要的位置來欣賞。
而唐以前史料對靈璧石的記載是作為制磬的材料,而非觀賞石。《尚書·禹貢》記載:“海、岱、淮惟徐州。.....厥貢惟土五色。.....泗濱浮磬” 。“泗濱浮磬”意思是:泗水邊上做磬的石頭。唐代天寶年間(742~755)皇家廢泗濱磬,用華原磬,還引起一些著名文人的非議。比如,
白居易(772年-846年)在《華原磬》(節選)中寫道:
華原磬,華原磬,
古人不聽今人聽。
泗濱石,泗濱石,
今人不擊古人擊。
中唐大詩人元稹(779-831)《和李校書新題樂府十二首·華原磬》(節選):
泗濱浮石裁為磬,古樂疏音少人聽。
華原軟石易追琢,高下隨人無雅鄭。棄舊美新由樂胥,自此黃鐘不能競。玄宗愛樂愛新樂,梨園弟子承恩橫。我藏古磬藏在心,有時激作南風詠。
白居易和元稹對靈璧石很喜愛,是基于靈璧石作為制磬的材料。作為觀賞石,唐代吟詠太湖石的作品很多,而靈璧石就鮮見。晚明學者王守謙在《靈璧石考》中稱:“宋以前未聞有靈璧石。”唐代也未見欣賞靈璧石的獨篇文章。就目前的資料看,唐代當以太湖石為第一。
宋代:
北宋蘇東坡(1037-1101年)在《書畫壁易石》中記載:“靈壁出石,然多一面。劉氏園中砌臺下,有一株獨巉然,及覆可觀,作麋鹿宛頸狀。東坡居士欲得之,乃畫臨華閣壁,作丑石風竹。主人喜,乃以遺予。居士載歸陽羨。元豐八年(公元1085年)四月六日。”蘇東坡對靈璧石的喜愛溢于言表。而且這里欣賞的是象形的靈璧石,也就是觀賞石。
北宋江西詩派重要詩人饒節(1065~1129)《向居卿所藏靈壁石歌》(節選):
靈壁之石妙天下,奇姿異質窮變化。
時時好事獲寸尺,谷量牛馬未當價。
氣象中含萬仞懸,秀潤仍分千里碧。
饒節認為“靈壁之石妙天下”。這是僅次于“第一”的高度評價。
說到宋代的靈璧石不得不提宋徽宗(1082- 1135年)的艮岳、花石綱。南宋張淏(約公元1216年前后在世)在《云谷雜記》引祖秀《華陽宮記》云:政和初天子命作壽山艮岳于禁城之東,“增以太湖靈璧之石,雄拔峭峙,功奪天造。”艮岳、花石綱中“太湖靈璧之石”都是重要石種。但其數量、比例不詳。目前當有不少實物遺存于北京等處的皇家或大型私人府邸中,但也難以確證。
元代的《宋史》記載:“宣和五年,朱勔于太湖取石,高廣數丈,載以大舟,挽以千夫,鑿河斷橋,毀堰拆閘,數月乃至,賜號‘昭功敷慶神運石’”。為了一方太湖石能動用千人,鑿河斷橋,毀堰拆閘,幾個月才送到。我們算算其物流成本在當今需要多少?1000人,每人每天算200元,“數月”只算最少的2個月。那么需要的物流的工作人員直接成本至少是1200萬元。這還不算物流的人員住宿、餐費、管理費、船租、拆橋費、橋梁損失費、鑿河費、毀堰費、堰損費、拆閘費、閘損費等等。不說上億,至少數千萬元人民幣。而且這還僅僅是一方石頭的代價。因此,這是個非常可怕的數字。
明末清初學者姜紹書(?-約1680)在《韻石齋筆談》記載:“震澤洞庭之麓產奇石焉。宣和中朱勔得神運峰于黿山,廣百圍,高六仞,殫東南民力運入汴京,為艮岳群峰之長。今姑蘇徐氏園只瑞云峰亦其流亞也。”可見,艮岳的群峰之長是太湖石。當今的江南三大名石之一的“瑞云峰”也是艮岳中的一員,也是太湖石。
晚明林有麟的《素園石譜》在卷之二《靈璧石》中記載:“產于鳳凰山以大為貴,花石綱所棄者”, “檇李項氏靈璧石一座,長二尺許,色清潤,聲亦泠然,背有黃沙紋。一帶峰巒皆雋,下金填刻字云:宣和元年三月朔日御制,御書其下壓一字。”這些記載說明宋徽宗對靈璧石也非常喜愛。凡填金刻字之石,都是徽宗的珍寶。
南宋詩人曾幾(1085--1166)《何德器贈太湖石》其中有:
偶然及幽事,遣送初不惜。
俄頃交定盟,歡焉慰岑寂。
奪君書幾間,坐我洞庭側。
持還豈人情,藏去有慚色。
苦乏仇池篇,如何滿高直。
曾幾這里用的動詞“送、惜、定、歡、慰、奪、坐”等等非常鮮活地明顯了他對友人贈送的太湖石的喜愛。
南宋初年杜綰的《云林石譜》在所列一百十幾個石種中將靈璧石排列在第一位(太湖石排第四位)進行介紹,篇末還特意提到“書所謂‘泗濱浮磬’是也”。杜綰在中國第一石譜《云林石譜》中將靈璧石放在重要的位置,還特意提到了《尚書•禹貢》中“泗濱浮磬”的記載。這里我們可以看到杜綰重視靈璧石,并且明確指出《尚書•禹貢》中“泗濱浮磬”就是靈璧石。
《楊家將》
南宋著名文學家范成大(1126-1193年)寫了《太湖石志》,獨立成篇的文章,詳細介紹太湖石。“石出西洞庭,多因波濤激湍而為嵌空,浸濯而為光瑩。”,“好事者取之以充囿庭除之玩。石生水中者艮歲久浸,波濤沖擊成嵌空。石面鱗鱗名曰彈窩,亦水痕也。扣之鏗然聲如磬。”范成大在《小峨眉》序中說:“近得靈璧古石,絕似大峨正峰,名之曰小峨眉。東坡嘗以名廬山,恐不若此石之逼真也”。說明范成大同時喜歡靈璧石與太湖石。而且這里的靈璧石明確是山形觀賞石。
南宋文學家樓鑰(1137~1213年)作《以太湖石響板為文季壽》(節選):
太湖中心洞庭山,千巖萬壑高孱顏。
叩之五聲八音足,疑有仙風搖佩環。
月卿蜚聲塞宇宙,文如九苞瑞世間。
只今在治真若鳳,朝陽一鳴聞九關。
樓鑰喜歡太湖石的“千巖萬壑、五聲八音”。
南宋著名江湖詩派詩人戴復古(1167年-約1248年)作《靈壁石歌為方巖王侍郎作》:
靈壁一峰天下奇,體勢雄偉身巍巍,
巨靈怒拗天柱擲。平地蒼龍驤首尾,
兩片黑云腰夾之。聲如青銅色碧玉,
秀潤四時嵐翠濕。乾坤所寶落世間,
鬼神上訴天公泣。謂有非常人,
致此非常物。可磨斫賊劍,
可倚擊奸笏。可祝不老年。
可比至剛德。自從突兀在眼前,
溪山日夜生顏色。君不見杭州風流白使君,
雅愛天竺雙云根。又不見奇章公家太湖碧,
高下品題分甲乙。二公名與石不磨,
今到方巖有靈壁。我來欲作靈壁歌,
擊石一唱三摩挲。秋風蕭蕭淮水波,
中分南北橫干戈。胡塵埋沒漢山河,
泗濱靈壁今如何。安得此石來巖阿,
郁然盤礴中原氣,對此令人感慨多。
這里可以看到,戴復古稱“靈壁一峰天下奇”,給予靈璧石極高的評價。同時也提到牛僧孺、白居易喜歡的太湖石-“高下品題分甲乙。二公名與石不磨”。
南宋趙希鵠(1170-1242)在《洞天清錄•怪石辨》記載:“怪石小而起峰,多有巖岫聳秀嵚嵌之狀,可登幾案觀玩,亦奇物也。其余有靈璧、英石、道石、融石、川石、桂川石、邵石、太湖石、與其它雜石,亦出多等。”趙希鵠將靈璧石排在怪石的首位(太湖石排第八位)。同時,對靈璧石的詳細介紹多達144字,而介紹太湖石只57字,其他石種更少。而且對靈璧石的介紹中有:“偽者多以太湖石染色為之,葢太湖石亦微有聲,亦有白脈,然以利刀刮之則成屑。”以太湖石仿靈璧,可見當時太湖石不及靈璧石。趙希鵠很推崇靈璧石。
在宋代,靈璧石受到一些著名賞石學者、詩人和帝王的重視和推崇,一躍成為宋代的重要賞石石種。宋代統治者崇尚道家思想。無為、不爭對他們的思想影響很大。因此,我推測宋人并沒有強烈的排名次的想法。但宋代靈璧石開始崛起,勢頭趕上太湖石,到南宋甚至超過太湖石(南宋出現用太湖石仿靈璧石的現象)。
元代:
清代戲曲作家李斗(1749-1817年) 《揚州畫舫錄》記載:“惟元至正間,吳僧維則門人運石入城,延朱德潤、趙元善、倪元鎮、徐幼文共商疊成獅子林。有獅子含輝吐月諸峰,為江南名勝。此外,未聞有運致者。若郡城所來太湖石,多取之鎮江竹林寺、蓮花洞、龍噴水諸地所產。其孔穴似太湖石,皆非太湖島嶼中石骨。”這里記載了元代江南名勝獅子林用太湖石疊石造園。而且元代的太湖石已經不僅產于太湖產,在鎮江也有出產。也就是太湖石的定義在擴展,產地的范圍在擴展,影響力也在擴展。
元代的《漁陽公石譜》(注:《漁陽公石譜》成書于元代而非宋代,因為其中記載了元代的“大德”年)記載:“大概北人貴湖石,南人重靈璧,為遠物也。今車書混一,宜以湖石為第一,山石次之。”
漁陽公分析北方人喜歡太湖石,南方人喜歡靈璧石,因為路途遠,都喜歡自己不易得的石種。然而,漁陽公還是從“今車書混一”(即現在車同軌書同文,全國一盤棋)的角度還是進行了排名:“湖石為第一(太湖石為第一)”。以我目前收集到的資料來看,這是最早使用標志性的“第一”二字對石種進行排名。
元代太湖石與靈璧石南北各有擁躉,但漁陽公還是明確將“太湖石”列第一位。
明代:
明代學者吳嵩(1444年-?))寫了《靈璧石賦》
王世貞的(1526-1590年)《題靈璧石》(節選):
有石高僅尺,宛而巫山同。
雨垂青欲滴,云過碧爭雄。
王世貞將一尺高的靈璧石比作了巫山。“巫山”有“巫山云雨”的典故和唐詩“除卻巫山不是云”的千古名句。故巫山在中國是一座非常神奇的山。借此寓意此山形靈璧石之佳絕。
晚明安徽靈璧學者王守謙(1556年前-1637年后)在《靈璧石考》中記載:“石之堪作玩者,吾靈壁石稱最”,“海內王元美之祗園、董玄宰之戲鴻堂、朱蘭隅之柳浪、米友石之勺園、王伯轂之南有堂、曾蓮生之香醉居、劉際明之悟石齋、劉人龍之夢覺軒、彭政義之嗇室,清玩充斥,而皆以靈璧石作供,果得未曾有乎?”
靈璧人王守謙認為靈璧石最堪玩。這里明確用了“最”字。此文中王守謙還寫到:“又一石,天生雙螭蟠結,中有小水池如鈔許大,其黑如漆,間有白文如玉,扣之聲泠然,此天下所無而靈璧獨有。偶一有之而絕不復出,良不可解。然余猶及一耳。又見如臥牛者,想亦宋元舊物流傳人間者矣。國朝垂二百六十馀年,寥寥無聞。即問之土著者,亦竟不知靈壁石為何物。”,“求所謂研山蟠螭與盡天劃神鏤之巧者,則絕不可復得矣。蓋物之尤者,多見于始出時,而其后漸銷落也。端溪下巖發于宋而竭于宋。安知今日之石。不復為廣陵散乎?”
這里,需要注意的是王守謙也同時指出了“此天下所無而靈璧獨有。偶一有之而絕不復出”。說明他特別在意的是靈璧石的精品。王守謙既提到了優秀的石種,又提到了石種的精品。這也是我目前發現的最早的石種論兼精品論。王守謙此文的研究已經不在面上,顯然有深度,有比較,有思考了。
晚明文學家和書畫家李日華(1565-1635年)在《六硯齋筆記•二筆》寫到:“唐牛奇章嗜石,石分四品,居甲乙者俱太湖也。石根挿入湖底,波濤撼擊,遂成竅穴。嵌空玲瓏,極有竒狀,質含津潤,與云氣開斂相為晦明。叩之硜然,兼有泗濱之韻,所以為佳。”這里說明李日華認同牛僧孺的石種品第劃分,第一、第二品都是太湖石。并列出太湖石的優點,還擁有靈璧石的韻味,所以為佳。也就是李日華認為太湖石第一。
晚明林有麟《素園石譜》將靈璧石列在第20位(卷之二第一位,卷之一有19個石種)。其中記載:“假者多以太湖石染色,刀刮成屑(與趙希鵠的記載相似)”。將太湖石列第31位(卷之二第十二位)。可見在林有麟心中,靈璧石超過太湖石。
晚明造園大家計成(1582年-1642年)在《園冶•選石》中記載:“古勝太湖,好事只知花石”。即計成認為古代以太湖石為勝,并且介紹園林選石的石種時,將太湖石列在第一位,將靈璧石列第六位。計成承認太湖石的好,但又不唯石種論。他在《園冶•選石》中又提出:“石非草木,采后復生,人重利名,近無圖遠。”意思是:石頭不是草木,草木被采后還能復生。人都重視名利,其實選石還是就近取材為好,不必求遠。”從這里可以看出,計成既認為太湖石的好,又不唯石種論。
晚明學者文震亨(1585年—1645年)在《長物志•水石•品石》中記載:“石以靈璧為上,英石次之,二種品皆貴,購之頗艱,大者尤不易得,高逾數尺者更屬奇品,小者可置幾案間,色如漆,聲如玉者最佳。”這里文震亨認為靈璧石“為上”,英石“次之”,實際就是靈璧第一,英石第二。給出原因是品種貴、難買到、大的少。并且在《水石》一章中的介紹排序中將靈璧石列第一位,太湖石第三位。
文震亨《長物志•太湖石》:“石在水中為貴……在山上者名旱石,枯而不潤,贗作彈窩,若歷年歲久,斧痕已盡,亦為雅觀。吳中所尚假山,皆用此石。”晚明吳中地區的假山都是用太湖石,可見太湖石在吳中地區園林賞石中的地位。
明代情況較復雜,“靈璧派”有王守謙、文震亨、林有麟(以年齒為序),其中王守謙和文震亨都極推崇靈璧石,將其列為第一。王守謙、吳嵩還為靈璧石寫獨篇文章。
“太湖派”有李日華、計成。
整體來看,明代靈璧石在學者中擁躉較多。而太湖石由于受造園大家計成的認同,園林內太湖石更加普遍。以現在大型園林中的遺存看,太湖石偏多。因此明代的靈璧與太湖各有千秋。但靈璧石有兩位學者明確稱其第一。
清代:
清代著名學者紀曉嵐(1724-1805年)在《閱微草堂筆記》中記載:“巡檢署中一太湖石,高出檐際,皴皺斑駁,孔竅玲瓏,望之勢如飛動。云遼金舊物也。考金嘗拆艮岳奇石,運之北行,此殆所謂‘卿云萬態奇峰’耶?”清代官方的巡檢署中依然存放在太湖石,可見對太湖石的欣賞。紀曉嵐對此太湖石更持喜好的態度,還認為可能是遼金舊物,艮岳遺珍。同時,紀曉嵐在此書中又記載“相傳京師兔兒山石,皆艮岳故物,余幼時尚見之。余虎坊橋宅,為威信公故第,廳事東偏,一石高七八尺,云是雍正中初造宅時所賜,亦移自兔兒山者。南城所有太湖石,此為第一。”這方南城第一的太湖石還是雍正年間用于賞賜的。亦可見雍正時期上層社會對太湖石的高度認可。
當代賞石學者丁文父在《中國古代賞石》中記載清代太湖石-
記載一:“據《養吉齋叢錄》,南宋咸淳年間,德壽宮有立峰‘芙蓉石’,高丈許,‘具玲瓏刻削之致’,清乾隆帝南巡,‘嘗拂試是石,大吏遂輦送京師’,置圓明園朗潤齋,改名‘青蓮朵’。又據《履園叢話》,‘揚州九峰園,奇石玲瓏,其最高者有九,故以名園,相傳皆海岳庵舊物也。高宗南巡見之,選二石入御苑’。”
乾隆在南巡途中看上奇石了,兩次看上的都是太湖石,還運回了京城。
記載二:“清人對于宋代遺留太湖石不惜代價,竭力搜致,即便損毀,也不丟棄。梁章鉅《浪跡叢談》引厲樊榭《東城雜記》云:杭州金衛莊有‘玉玲瓏,宋宣和花崗石也。上有字,紀歲月,蒼潤嵌空,扣之聲如雜佩,本包涵所靈隱山莊舊物,沈氏用百夫牽挽之力,致之庾園’”。
此處可見清代對宋代遺留太湖石之珍愛。
記載三:“清中安徽人姚元之《竹葉亭雜記》云,寶西園一太湖石:‘堅白如玉,兩峰清峭’,‘八里莊慈壽寺內有一太湖石,高四尺余,瘦、露、秀三者具備矣’。清中期福建人梁章鉅《浪跡叢談》有云:‘玲瓏石即太湖石,不加追琢,備透、皺、瘦三字之奇。’由此也可以明顯看出,清人比明人更頻繁地套用米芾相石之法來評價太湖石。”
這里明顯可以看出清人認為太湖石是代表傳統所謂米芾相石法的代表石種。
晚清徐珂(1869年-1928年)《清稗類鈔》:“園林所疊假山,其石以多孔及有皺紋者為貴,采自太湖,謂之太湖石,乃太湖中石骨也”這里說到了太湖石的好,好在“多孔”、“有皺紋”。
《關于江寧織造曹家檔案史料》中《蘇州織造李煦奏與曹颙奉旨采辦石竹情形折》記載:“康熙五十二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竊臣煦與曹颙奉旨采辦靈璧罄石并做樂器竹子……至於罄石,靈璧縣未有現成,已經選工到山趕緊采取,俟一齊全,即星飛進呈。”這里記載了靈璧石被清宮采辦是作為樂器。作為石質樂器,靈璧石稱“天下第一石”基本沒有什么問題。
清初學者谷應泰(1620-1690年)在《博物要覽》上稱:靈壁石“最為諸石之長,有極大者可飾園林,有極小者可為文房硯山。”
清初戲曲作家謝堃(1784—1844年)《金玉瑣碎》:“英石壯觀,若制研山陳設文房,轉不若靈璧石為佳耳。蓋石皴法若畫。峰巒石累砢,無不畢肖。如將樂山、燕山所產(石),皆有奇趣,竟不如靈璧石稱最。”
谷應泰認為靈璧石“最為諸石之長”,大可飾園林,小可為文房。謝堃認為“不如靈璧石稱最”。
清代靈璧石與太湖石都很重要,故宮里的觀賞石中靈璧與太湖也都是重要石種。但學者中有兩位直接稱靈璧石為最。
民國:
民國學者趙汝珍在《古玩指南全編•名石》列出北京當時僅有五種名石:大理石、太湖石、英石、雨花石、孔雀石(注:有的版本列出十種名石:大理石、太湖石、英石、雨花石、孔雀石、芙蓉石、老嶺石、旗降石、寺坪石、昌化石)。趙汝珍將太湖石排在第二位,而且兩個版本中都沒有靈璧石。同時明確指出:“至若古人極為重視,而今日已不可見之名石,為數甚多。”該書的寫作時間為1941年10月至1942年3月。當時屬于抗戰時期。亂世興黃金,奇石和古董都處在低迷期。這一時期太湖石占了上風。
由于相關文獻記載的數量有限,而且這些資料僅能代表作者個人的偏好。是否能真正代表作者所處的時期或者整個朝代還是有疑問的。另外,我個人收集資料的精力有限,分析能力也有限。但是為了讓大家在整體上有個概念,我暫且將收集到的資料和這些的學者觀點代表其所處的朝代。在這個前提下,可以得出如下結論(從唐代至民國):
唐以太湖第一(白居易和牛僧孺稱太湖石第一);宋以靈璧太湖并重,但靈璧石在南宋超越太湖石;元以靈璧太湖并重,太湖石略占上風(漁陽公首次明確提出石種的第一排位);明以靈璧太湖并重,靈璧略占上風(王守謙、文震亨稱靈璧第一);清亦靈璧太湖并重,靈璧略占上風(谷應泰、謝堃稱靈璧第一);民國則太湖勝出。
南宋靈璧超太湖,明代和清代有不少學者明確稱靈璧第一。
需要指出的是有的古籍有抄錄現象,有的還有訛誤。因此,以上只是我的一個初步結論。由于時間所限,尚難以對古籍或資料的正確性進行全方面的考證。暫時只能默認以上資料都正確。
以上基本以文獻資料為重點。其實古代繪畫作品上,也有很獨多奇石的形象,只是容易引起爭議。除了少數明確注明石種的,一般所畫石種本身就容易引起爭議,這里就不作比較了。
其次,談談關于乾隆皇帝愛靈璧石,并去靈璧的傳說故事
具體的故事這里不再贅述(很容易在網上找到)。乾隆愛靈璧石是肯定的,因為清宮就有不少靈璧石。重點是乾隆特意去靈璧的故事。然而這些故事還存在一些疑問。
理由是:缺乏史料記載
乾隆皇帝去靈璧的故事,只有“傳說”,沒有發現史料的記載。如果乾隆皇帝去了,清宮或當地縣志應該會有記載。
靈璧石自古就是重要的賞石石種,今天也同樣。不管有沒有乾隆御題“天下第一石”,都不會改變靈璧石的重要地位和藝術價值,而且靈璧石多次在歷史上被明確評為“天下第一石”。如果靈璧石作為石質樂器,更可稱其為“天下第一石”。
參考文獻-
唐代白居易:《太湖石記》
南宋杜綰:《云林石譜》
南宋趙希鵠:《洞天清錄》
元代漁陽公:《漁陽公石譜》
晚明王守謙:《靈璧石考》
晚明計成:《園冶》
晚明文震亨:《長物志》
民國趙汝珍:《古玩指南全編》
當代陳東升:《中國奇石盆景根藝花卉大觀》
當代丁文父:《中國古代賞石》
TAG 標簽:
最新評論:
- 全部評論(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