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甡】文人與金石(甲骨)-羅振玉
時間:2023-07-07 來源:匯石融通 作者:文 甡 點擊數:
羅振玉在《國學叢刊.序》中說:“洹陽出龜,窺倉沮之遺跡。和闐古簡,鳴沙秘藏,繼魯壁而重開,嗣厘家而再出。”其又于《求恕齋友朋書齋》中言:“有生以來,洹陽古契、西陲古簡與流沙卷軸三者,皆與我并世而出,故以流傳之責自任。”上世紀30年代,古文字學家唐蘭在《天壤閣甲骨文存》中說:“卜辭研究,自雪堂(羅振玉號)導夫先路,觀堂(王國維號)繼以考史,彥堂(董作賓字)區其時代,鼎堂(郭沫若號)發其辭例,國已極一時之盛。”自此“四堂”之說備矣。
甲骨文屬于甲骨文字的命名,而甲骨學是屬于傳統的金石學范疇。作為“導夫先路”(屈原《離騷》中豪言)的羅振玉,自幼喜金石而后成大家。羅振玉(1866-1940),字叔蘊,號雪堂,字號、室名、別號之多近代之最。曾以“堅白”為號,取其公孫龍“于一石也”之謂,即寓羅氏全力攻究金石考據之學。羅振玉17歲時,于南京得到一部粵刻《皇清經解》。此書為阮元所編,全書收錄清初至乾嘉經學著作七十四家、一百八十余種,總計一千四百卷。羅振玉在一年的時間里,將這部考釋經史的巨編“一字不遺”的精誦了三遍,讀古籍如此者幾稀。
1905年,清廷上諭:“著即自丙午科為始,所有鄉、會試一律停止,各省歲科考試亦即停止。”科舉制度廢除。當年,清廷“擬將國子監、瀚林院、學務處一律裁撤,歸并文部(學部)。”翌年,羅振玉為學部參事廳參事,1910年,羅氏被任命為學部參事官。1911年辛亥革命爆發,羅振玉偕同王國維、劉季英(劉鄂四子、羅氏長女婿)東渡日本。羅振玉在后來的古器物序中說:“……攜孥浮海,圖書長物百余篋,運之逾月乃竟,又棄其重大而不易致者。”
郭沫若在《古代社會研究》中寫道:“他(羅振玉)的殷代甲骨的搜集、保藏、流傳、考釋,實是中國近三十年來文化史上所應大書特書的一項事件。還有他關于金石器物、古籍佚書之搜羅頒布,甄別之謹嚴,成績之浩瀚,方法之嶄新,在他的智力之外,我想恐怕也要莫大的財力才能辦到的。”郭沫若曾亡命日本近十年。同列“甲骨四堂”的羅、王、郭三大家,皆于避居日本的困頓之時,潛心金石、甲骨之學,卓然成就了大學問家,其偶然歟!
羅振玉于1915年春歸國祭掃,撰有《五十日夢痕錄》,其中講述“賃車至小屯”,實地考察甲骨的情形:“其地在郡城西北五里,東西北三面洹水環焉。……近十年間,龜甲、獸骨悉出于此。詢問土人,出甲骨之地約四十余畝,因往履其地,則甲骨之無字者,田中累累皆是。拾得古獸角一,甲骨盈數掬。”羅氏在此文中還記到數年前:“濰縣范姓估人始得之,亡友劉君鐵云問所自出,則詭言得之湯陰。予訪之數年始知,實出洹濱。使不知所自出,則殷墟所在,未由斷定矣。”郭沫若在《卜辭中的古代社會》中說:羅氏“1916年(應為1915年)還親自到安陽小屯去探訪過一次。這種熱心,這種識見,可以說是從來的考古家所未有。”
羅振玉早在東渡日本前的1910年,已寫出《殷商貞卜文字考》,其序中說道:“……予乃以退食余晷,盡發所藏拓墨,……并詢知發見之地,乃在安陽縣西五里之小屯,而非湯陰,其地為武乙之墟。又于刻辭中得殷帝王名謚十余,乃恍然悟此卜辭者,實為殷室王朝之遺物。”羅氏考定:一是安陽小屯為殷之都城;二是卜辭為殷室王朝遺物。羅氏弟子商承祚指出其“可為治殷文嚆矢”。羅振玉自謂“于此略得門徑”的這部書,成為第一部問世并贏得世界聲譽的甲骨文研究論著,羅氏實乃中國現代“新史學開端”之揭幕人。
1911年,羅振玉弟振常及妻弟范兆昌二人“必如兄旨,來到安陽小屯實地采掘甲骨,兼采古器物,收獲良多,由羅振常撰成《洹洛訪古記》。”羅振玉于1912年推出的《殷虛書契前編》書契序中說:“先后所見,乃達二萬枚,汰其贗作,得尤異者三千余。……因略加類次,為《殷虛書契前編》二十卷,其說解,則別寫為《后編》。”王國維稱其為:“先生獨以學術為性命,以此古器古籍為性命!”
1915年,羅振玉又推出《殷虛書契考釋》。其在《集蓼編》中自述:“予平生著書百余種,總二百數十卷,要以此書最有稗于考古。”學界以為,該書代表甲骨文研究與考釋之前期的最高水平,使甲骨之學得以確立并由寂而顯的一項標志性工程。王國維寓居京都期間有學術札記稱:“羅叔言參事東渡以后,刊行秘籍極多,而以《殷虛書契》與《鳴沙石室佚書》二書為最。”彥堂董作賓在《甲骨六十年》一書中指出:“甲骨學能建立起來,得有今日,實出羅氏一人之力。”
學者陳鴻祥在《羅振玉大傳》中寫道:“如果說,羅振玉對殷虛甲骨之發掘、搜集、整理、流傳,是‘爭分奪秒’的搶救;那么,他在‘能太卜之所掌’的卜辭考釋方面,則是‘不舍晝夜’,做到了‘聽夕孜孜’”。據羅琨先生所說,羅振玉在初版帝王章中,“對照《殷本紀》找到二十二個商王廟號”(正確釋出二十一個),為后來的商代世系研究,包括王國維考訂《殷本紀》世系,奠下了基礎。根據董彥賓統計,羅振玉《殷虛書契考釋》增訂本選出85字加以考釋,可識字570字,不識字為918字,合計可識與不識之字為1488字。羅振玉以他所釋五百余甲骨文字,讀出了數以千計的卜辭條文,成為揭開“殷商國史之一斑”的第一人。
羅振玉1919年攜家返國,居津沽。1929年遷居旅順,著書立說從未稍止。1940年5月,因“心臟麻痹”,告別了他終生的學術事業,與世長辭。1935年,羅振玉在《貞松堂吉金圖序》中寫道:“予平生無它好,圖書以外喜收集古物,……意謂金石之壽,有時不如楮墨,即為之編印流傳,則器之聚散當為一任其自然,固不必私之一己也”。《淮安文史》有沈信夫《羅振玉晚年二三事》—文,談到羅氏葬禮:“棺材內除白石灰包(防潮濕)和遺體外,僅有平日用眼鏡一副,懷表一只。終生所搜集的大批甲骨,鎖在附近藏書樓上,一片也沒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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