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山銘》因石成帖 名卻遠高于石
時間:2019-11-26 來源:收藏雜志 作者:劉錫榮 點擊數:山,泰然于乾坤之間,坦蕩于大地之上。巍巍呼萬神之所,兼容并蓄了多少佛道古剎、隱士高 人。浩浩乎閱盡古今,承載了多少歷史風云、奇聞逸事。天工造物,皆善其美,更宏其偉。古往今 來,多少帝王將相,高人雅士,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踏遍青山,領略風光之后,便思量著縮地為 尺,囊入自家殿堂齋室,于斗室之間盡享山水之泰然,于神交境界陶冶自家之性情……
于是乎,便出現了園林賞石,文房研山。
自古即有“居無石不雅”一說。古往今來,有多少文人雅士甚是喜石,晚明文人文震亨在其《長物志》卷三中,既列“品石”一章,將那靈璧石、英石、太湖石、堯峰石、昆山石、名川、將樂、羊肚石、土瑪瑙、大理石、永石等予以品評。有妥有不妥之處——如認為堯峰、將樂、羊肚石三種最差;昆山石“然亦尚俗”等說法,當為不妥。文中所列之石,其實各有其妙,如昆山石中的“雞骨白”,不但潔白密實、質如象牙,且玲瓏清韻,漏、透、瘦、皺皆備,甚是稀缺,歷來藏家以為珍品,何俗之有?所以,石之優劣,天然故就,亦與人之見識多寡相關,抑或在于玩家偏擇之好。
▌【清】文鼎銘文紫檀木山子 榮齋藏
《太湖石記》,唐代白居易著,是現存最早、最為系統的賞石文章,文中記載了牛僧孺藏玩太湖石的狀況。牛僧孺是唐代穆宗、文宗時的宰相 (779~847),與白居易、劉禹錫相善,既為知己,亦是石友。牛僧孺愛石或過米芾,“治家無珍產,奉身無長物”“游息之時,與石為伍”,時人稱之為“石癖”,其所好之石,皆為太湖石。牛僧孺對賞石之理解,“三山五岳,百洞千壑,視縷簇縮,盡在其中,百仞一拳,千里一瞬,坐而得之”。又“似逢三益友,如對十年兄,旺興添魔力,消煩破宿醒”。可見其:每見佳石,如見十多年的故人,甚至賞石徹夜不眠,其癡狂之狀,米芾何及?且置有“邸墅”,羅織了許多太湖賞石,并刻于石表。開創了唐宋以后賞石文化之先河。
白居易的《太湖石記》可以說是賞石文化的開山經典,而牛僧孺才是古代賞石第一人。
牛僧孺賞石,又分甲乙丙丁類,每類又分上中下三等,分級刻銘,每石皆陰刻其上。如:牛氏石甲之上、丙之中……云云。又有“待之如賓客,親之如賢哲,重之如寶玉,愛之如兒孫”。比之后人,勘當祖師。如是想來,我等當愧了。
又有《云林石譜》,為中國第一部論石專著。著者杜綰,浙江山陰人氏,于宋代文人文化熏陶中沉湎,總集其時好石之妙,以“瘦、漏、透、皺”為要求,羅列名石品類,將“四大名石”納入前列,且就石質首次做了研習,對化石的成因分類,色彩的豐富華貴,形狀的自然高雅,紋理的縱橫圖案,石音的鏗越清韻,體量的高寬厚長,一一做了詳盡解析。以致清代編纂《四庫全書》 時,“唯錄綰書”,其余石譜“悉削而不載”。可見,《云林石譜》之權威,名冠古今。
若理論文人賞石,則非得《素園石譜》莫屬。書為明代萬歷至崇禎年間所成,著者林有麟,松江華亭人氏,共父為官,家資尚豐,一生愛石,蓄石數百,擇自家所藏名石102種,皆繪圖作文,計249幅,編目成書,為迄今最早最巨的賞石經典。此等圖文并茂的藏賞宏制,可直追宋代的“青銅器五譜”、《云林石譜》,明清時的“宣德爐三譜”。從林有麟書中之言語:“小巧足供娛玩”“奇峰怪石有會于心者,輒寫其形,題詠綴后”,足見其人藏賞之標準,作文之原則,是以文人所好為上了。至于園林、庭園間的賞石,未及深究,比之《太湖石記》之牛僧孺之賞石境界,則相差甚多。
▌《素園石譜》
我想:一個是宰相,一個是小吏,條件的優劣,職位的高下,學問的淵博,修為的積淀,決定了境界的差距,這是一個客觀決定主觀的現實,任誰也無法改變。
細數后來,若論最愛石頭的人,自然數米芾了。
米芾,宋代文人,以其高妙書法名列“北宋四家”之一。“米芾拜石”的故事,古來傳為佳話,世稱“石癡”。米芾得靈璧石“研山”后,擁石于床三日。據說此“研山”為南唐后主李煜愛物,李后主當年亦曾為之癡迷。米芾得之后,以南唐“澄心堂紙”為此山子寫了《研山銘》一文,與所畫山子圖像合裱后,懸壁自賞,常為流連。《研山銘》帖現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
▌【宋】米芾《研山銘》(局部)
“研山”其物自米芾之后,又轉入文人皇帝宋徽宗趙佶之手,宋徽宗更是寵愛有加,亦在《研山銘》帖上題跋加印。時光荏苒,“研山”后不知所蹤。幾百年后,竟然被又一“石癡”珍藏,此人叫陳浩,為乾隆年間北京郊屬昌平縣吏,陳浩愛石不下米芾,也在《研山銘》帖上題跋用印。后來乾隆皇帝聽說帖與石都在陳浩處,即派大臣前去討取。陳浩早有準備,將假物呈上,被大臣斥為騙子,陳浩遂得平安,便再也不敢張揚了。由此看來,乾隆皇帝與大臣極是良善之人,古往今來,有多少人因類似的禍患下場悲慘?直到陳浩去世后,此帖與石才分別他去,不知所蹤了。這便又是幾百年。
《研山銘》帖于2011年經國人斡旋,自日本有鄰博物館出手,由北京中貿圣佳拍賣公司拍出,成交價為事先議定的2999萬元,由國家文物局拍得,即存藏于故宮博物院。至于《研山銘》所載之石,至今不知所蹤,日月更替間,或為人藏,或為毀損云云,抑或世人不識廬山真面目,被棄于嘰里旮旯兒去了亦未可知。
后來,我萬般打聽,有人說還在日本,有人說就在北京,又有人說在歐洲……總之,沒有人能確實認定哪一尊靈璧石,就是米芾當年的那尊山子。可見,無論多珍貴的文物,無論何等樣人物,自與那財產富貴、江山社稷一般,未來也是個難卜的卦。
《研山銘》帖與“研山”,二者成雙于北宋米芾,又經過兩位帝王之手,1000多年后,《研山銘》帖在而石亡,悲乎?《研山銘》因石成帖,名卻遠高于石;石成就了《研山銘》帖,其名竟淹 沒于世,實為不解之惑。古人有云“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于此例,似則不通了。石若有知,豈不大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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