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名士是賞石精致化的巨力推手 圖
時間:2019-08-11 來源:匯石融通 作者:文 甡 點擊數:
賞石文化,離不開中國古典園林的形成與發展。魏晉南北朝是“文學的自覺時代”,是中國獨特美學思想的形成期。士人回歸自然、注重意境和生命的體認,成為風尚。 莊子說:“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被稱為山水詩創始人的謝靈運(385~433),在《山居賦》中說:“敞南戶以對遠嶺,辟東窗以矚近田。”這標志著當時的園林追求自然與意境的自覺。謝靈運的山居在會稽山(今紹興)中,包括南北兩山之間的大片山水,修建了兩處寬大的宅居。人居山中,意在境內,是當時士人的典型心態。 陶淵明(365~427)的田園在潯陽柴桑山栗里(今江西九江西南)。他在《歸園田居》中說:“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在《飲酒》詩中說:“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這也是晉人山岳情結與意境追求的寫照,借景成為晉人園林的特色。宋人程師孟有詩:“萬仞峰前一水傍,晨光翠色助清涼。誰知片石多情甚,曾送淵明入醉鄉。”清袁枚有《過柴桑亂峰中,躡梯而上觀陶公醉石》詩:“先生容易醉,偶爾石上眠。誰知一拳石,艷傳千百年。”醉石是古代石文化的組成部分,尚不具有賞石欣賞的美學特質。 唐代白居易(772~846)有《中隱詩》:“大隱住朝市,小隱入丘樊。丘樊太冷落,朝市太囂喧。不如作中隱,隱在留司官。”白居易在《池上篇·序》和《磬石銘》詩中記載:樂天在洛陽履道里的園林占地十七畝左右,園中有天竺石二、太湖石五、青石三、磬石一。酒酣琴罷,樂童合奏,“曲未竟,而樂天陶然石上矣”。“中隱”思想在中晚唐被普遍推崇,園林是實現理想的重要場所。有唐一代,在洛陽就有裴度的集賢里、牛僧孺的歸仁里、李德裕的平泉山莊、白居易的履道里等著名園林。這些園林一改前朝借景手法,將山岳化為奇石,成為園中的景觀。唐代的賞石以大中型為主,小巧奇石偶爾有之,不占主導地位。 宋代的園林發展日臻完善,園中不但有獨立的奇石,疊石綴山也蔚然成風。大者如趙佶在汴梁的艮岳,小者如蘇舜欽在姑蘇的滄浪亭,都是意韻深雋的盛景。與此同時,南唐至兩宋文房日趨精致完善,幾案清玩也成為文人珍藏的必備之物,小型賞石顯著興盛起來。宋孔傳《云林石譜·序》中說:“雖擅一拳之多,而能蘊千巖之秀。大可列于園館,小或置于幾案。”南宋趙希鵠《洞天清錄集》說:“怪石山而成峰,……可登幾案觀玩,亦奇物也。”宋李彌遜《五石》序云:“舟行宿泗間,有持小石售于市者,取而視之,其大可置掌握。”《宋稗類抄》記載:米芾守漣水,玩石成癖。時楊次公杰為察使往視,米氏左袖中連出三石,楊氏徑取而去。 石之小巧可愛以至如此。蘇軾《文登蓬萊閣下》說:“我持此石歸,袖中有東海。”蘇軾《怪石供》中說:“得石二百九十有八枚,大者兼寸,小者如棗、栗、菱、芡。其一如虎豹,首有口鼻眼處,以群石之長。”此外,石質的研山、山子也日益增多,成為文房之中不可或缺的石玩。 賞石進入文房之內,幾案之上,改變了以往園林賞石的從屬地位。由宏大而趨小巧,賞石審美取向更加豐富,賞石趨向精致秀美。陸游《寄題李季章侍郎石林堂》說:“侍郎筑堂聚眾石,坐臥對之旰忘食。千金博取直易爾,要是尤物歸精識。”兩宋以降,精美的掌中奇石進入文房之內,占據了賞石的重要位置。 晚明的政治黑暗和文人士大夫思想的個性解放,與魏晉風流頗有契合之處。晚明時期,江浙一帶的城市商業經濟空前發達,文化極度繁榮。同時,仕途的閉塞使士人不復他想,王陽明的心學使士人更加關注生命的體認。社會的世俗化使文人與能工巧匠融為一體,共同創造了晚明的精致生活和精致文化。 格心與成物構成晚明最精彩的景象。晚明生活的日漸精致和器物的小巧趨向,使各項藝術空前繁榮,大師巨匠層出不窮。文彭的印石,開一代印論之先河;供春的紫砂壺,被譽為陶壺鼻祖,大彬壺也成為曠世奇珍;子岡玉技藝空前絕后;朱松鄰三代人的竹雕鏤刻精妙;黃成的漆雕功力超凡,并有《髹飾錄》傳世;永樂、宣德的青花瓷和嘉靖、萬歷的五彩瓷都達到爐火純青的境界;明式家具幾成中國家具藝術的代名詞。明張岱在《陶庵夢憶》中說:“以竹與漆與銅與窯名家起家,而其人與縉紳列坐抗禮焉。” 計成的《園冶》,是中國古典造園思想的集大成者。文震亨的《長物志》,可稱為文房清玩和眾多雅物的百科全書。林有麟的《素園石譜》,將古往今來賞石文化熔為一爐。這些名士是賞石精致化的巨力推手,以至構成晚明賞石的輝煌。 清于敏中《日下舊聞考》記載:“樂壽堂前有大石如屏,恭鐫御題青芝岫三字。”該方巨石使明代米萬鐘(1570~1628)聲名顯著。其實,米氏向以收藏精致小巧奇石著稱。現存故宮博物院的藍英《拳石折技花卉》題:“丁酉花朝畫得米家藏石并寫意折技計二十頁。”由此得知,這眾多數寸巧石,皆為米萬鐘珍藏。明閩人陳衍《米氏奇石記》說:“米氏萬鐘,心清欲澹,獨嗜奇石成癖。宦游四方,袍袖所積,惟石而已。其最奇者有五,因條而記之。”文中所記五枚奇石:“兩枚高四寸許、壹枚高八寸許、兩枚大如拳,皆小品也。” 明代的江南園林,變得更加小巧而不失內涵的志趣和寫意的境界,追求“芥子納須彌”式的園林空間美。明末清初《閑情偶記》的作者李漁的“芥子園”也取此意。晚明祁彪佳的寓山園中,有“袖海”、“瓶隱”兩處景點,便有袖里乾坤、瓶中天地之意趣。計成《園冶·掇山》中說:“多方景勝,咫尺山林……深意畫圖,余情丘壑。”亦為如是。 晚明文房清玩達至鼎盛,形制更加追求古樸典雅。明屠隆所著《考槃馀事》記載有種古人常用的文房用具。明文震亨在《長物志》中列出項精致的文房用具。精巧的奇石自然是案頭不可或缺的清玩。因幾案陳設需要精小平穩,明代平底橫列的賞石和拳石則更多地出現,體量越趨小巧。晚明張應文《清秘藏》記載:“靈璧石余向蓄一枚,大僅拳許,……乃米顛故物。復一枚長有三寸二分,高三寸六分,……為一好事客易去,令人念之耿耿。”晚明高濂《燕閑清賞箋》說:“書室中香幾,……用以閣蒲石或單玩美石,或置三二寸高,天生秀巧山石小盆,以供清玩,甚快心目。” 晚明精致賞石的繁榮,與江南士子的文化浸淫密不可分。明王士性《廣志繹》說:“姑蘇人聰慧好古,又善操海內上及進退之權。其賞識品第本精,故莫能違。”精致賞石勃興在晚明江南,彌漫及四海內外,綿延至后世今朝。清供于軒齋之中,珍藏于幾案之上,摩挲于掌握之間。成為有序之傳承、情操之寄托、理念之取向。